家也是生意清淡得一家赛似一家。老式熨斗从门板上拖过的水蒸汽,还有浆糊糊的夹里和衣领硬衬。所有这一切里面都有我儿时的温馨。我把这些都讲给大瞪着眼睛的英子听。我似乎是在引领她走过一个盛大过去年代的葬礼仪式。铁匠铺——原先北门街上的铁匠铺生意很红火,因为沿江沿河跑货的很多民用船都需要这种手艺,铁镐子、铁爪,修船用的铁钉,如今那一幕叮呤铛啷的红火炉膛里的火苗暗淡下来。打铁人的胸脯也瘪了下来。大伦布店,昏暗柜台后面旧时代职员的昏暗的笑。量起你所需要的布的尺寸来像是在独自表演一种魔术,所用的那杆尺,铜尺,把满柜的布匹敲打得服服帖帖。我记得和英子量过两次布,一次是灯芯绒,回来做裤子。一次是窗帘布。把布买回来到了夜里我们才说话,才从布店职员的稔熟手法中恢复了常态。他文雅的动作和站在柜台后面盯着你看的眼睛令人想来眼花缭乱,他把所有街上走动的人,所有顾客都看成是一捆捆柔软的布匹。不!旧式的布店是完全被那些年代接踵而至的乡镇企业,被大商场、服装企业悄然鲸吞掉了,连一点声息也没发出。我们再往前走,前面是著名的北门船闸:定波闸。那时候这一带的水上运输不还十分忙碌?至少河里还有通航的水流。闸上的工作人员用一根类似钓鱼竿的长竹竿往闸底下航道上缓行的船只头顶伸过去,钓上来一张张五元十元的钞票。那是过闸费,这种收钱方法实在是太过古老。怪不得我小时候就诧异,船闸上每当开闸铃响何以会围聚着那么多钓鱼的人?如今,这些板着脸不愉快的垂钓者们也已成为昔日逝去的一道风景线,在过闸的柴油机船污黑的油烟雾和马达劈啪声中远去了。我和英子曾经站在船闸上看这种钓鱼。我一一指给她看我小时候上学走过的弄堂,我们在初春的天气里走过这片街区,河岸两旁人家的院子天井,飘满了紫色的泡桐树开出的花香。这是我们最后的江南,最后的童年时光了——我带我的女友来向你们告别……。河水的气息,波浪的声音。也是我们婚床的一部分,而消逝的往昔笔直穿过了我们的身体。
第五部分画册的一页(2)
只要有新大楼,新的楼房竖起来,旧城的味道就破坏了一点,像围墙被打了个洞一样。新的街区,建筑就这样一点点地到来,旧的世界也就是这样一步步退下去,沉落。1991年,在君山脚下港务区家属楼的三楼上,我还能闻见空气中完整祥和的旧县城味道。城墙的地基还没有松动。要知道那时城里城外有多少种竹子的人家天井,多少井壁上的苔藓和礼拜天太阳下闪亮的铅桶?多少打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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