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自我记事起,就只知道有外公。小的时候,外公在我家住了有五六年,上高中后,又来住两年。每天清晨,外公就戴着草帽,穿着一件白麻布坎肩,趿拉着拖鞋在院里晃荡,有时他干脆跑到乡下买些新鲜蔬菜回来,坐在大院门口卖。爸爸看了笑,从不说什么,可能因为不是他的亲爸爸吧。不过妈妈觉得很丢脸,训了外公好几次,希望外公在爸爸的部下面前,给爸爸留点面子。后来,外公就不再卖菜了,大部分时候,他就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溜达,蹲在花坛前拨弄花花草草,一摆弄就是大半天。偶尔,外公也会一个人坐在外婆的照片前发呆,看见有人来就笑笑,也没什么悲伤,很平静。
唉。其实我对外公也没有太多印象。正如我不了解妈妈一样,我也不了解外公。这些自小和我生活在一起的长辈,现在看来,却是个完整的陌生人。我看过太多他们生活的表象,以至于对他们内心的想象被这些琐碎的表象堵塞,堵成一片空白。
我看他的画像时总是这样想,他是我亲爱的外公,他爱我,我是爱他的,可是我不了解他。大家都在哭,我也忧伤地哭。我们哭的,恐怕只不过是一个熟悉的身体,和他某种亲切的关怀,可是这个人自己爱过什么,恨过什么,需要过什么,拒绝过什么,我们竟然没人知道。
大部分时候,我不得不和一群不知道从哪个疙瘩钻出来的亲戚,围坐在饭厅的地板上,一边咀嚼一边抽泣,听听说说,说着说着,我就有种时空倒错的荒诞感。我想,啊,我这是在哪儿啊?他们怎么会都跟我有关呢?天哪,我怎么可能跟一帮陌生人有关?这些人都他妈的是谁啊?他们为什么和我怀念同一个人,而且他们口中的外公,怎么对我来说,全然陌生?他们拥有的对外公的记忆,有许多是我不曾经历过的时段。一个人的生命竟然如此漫长,可以被众多的人瓜分成无数的时间碎片,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完全不同的怀念和记忆。
第四天就要火化。第三天晚上,这群陌生人吃完了饭坐在饭厅地板上开会,一个自称我三姨的女人说,外公的箱子里面塞了六千块钱,被我三舅拿走了。这次办丧事,这六千块钱应该拿出来。她话音未落,我长得怪不错的三舅就火了,眼泪还没擦干净就顺手操起烟灰缸往她身上砸,大约是喝了酒,一下没砸准,砸在了墙上,把外公一张小照片给砸了下来,啪啪啪啪,倒了一排的瓶瓶罐罐。几乎只有一秒钟的停滞,我妈又放声大哭,“老人还没入土呢!你们就在抢钱了!他活着时,你们就算计他的钱,死了还不安生!”
这样的局势吓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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