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隔离区,“你知道我是怎么学会数一二三四的吗,应台?”
“我不知道,我是从一鼠二牛三虎四兔学的。你怎么学?”
他说,“我们集中住的那栋楼前面有个很小的广场,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常有尸体。德国兵把两具尸体横排,上面迭两具直排,然后直的横的一层一层迭高,像堆木柴架构营火一样。我就那么数,今天一、二、三、四、五、六……”
两千万个尸体堆起来,我无法想象。是香港人口的三倍,几乎是台湾的总人口。
公元两千年,圣彼得堡附近一个寂静的小镇倒是上了国际媒体:小镇新建了一个纪念墓园,里头埋了八万个德国士兵的骸骨。上百个德国和苏联老兵都来到小镇,一起纪念他们在列宁格勒的战友。
圣彼得堡,就是二战时的列宁格勒,二战中被德军包围了几近九百天,饿死了五十多万市民。现在,俄罗斯人把德国士兵分散在各个战场和小坟场无人认领的骸骨搜集起来,重新葬到这个新辟的墓园里去。苏联的土地上,有八十九个这样的外国军人公墓,大概有四十万个异国的士兵躺在这片寒冷的土地里。
我在想:玛丽亚的丈夫,会不会也在这里,墓碑上写着“无名氏”呢?
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也并非个个都回了家。
莫斯科说,最后一个德军俘虏,在一九五六年就遣返了。
可是,在公元两千年,人们却在俄罗斯极北、极荒凉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发现了一个老兵,是二战时跟德军并肩作战的匈牙利士兵,叫彼得。彼得一被俘,就被送到了这个精神病院关了起来,那是一九四七年。
彼得被苏军俘虏的时候,正是中国人在东北的德惠、锦州、四平、长春相互歼灭的时候。十八岁的彼得,从家乡到异国的战场,从战场到不知名的精神病院,现在已经八十岁了。他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记得他。
27,小城故事
玛丽亚的丈夫,埃德沃.柏世这个德国军官在莫斯科郊外的荒路上被草草掩埋的时候,一九四六年十月,中国北方扼守长城的军事重地张家口,经过激烈的战斗,被国军占领了。不远处的小县城,叫崇礼,共军接管控制了十五个月以后,如今又被国军攻下。
在塞外“水寒风似刀”的平野上跋涉的孤独旅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抬头就会吃一惊——单调的地平在线,突然出现一座城池,屋宇栉次鳞比,绰约有致,更讶异的是,一弯清水河,河畔矗立着一座庄严而美丽的教堂,紧邻着一座欧洲中古式的修道院。
崇礼和一般北方的农村很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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