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知怎么竟然坏了,全然成了摆设。就这样像捉迷藏似的,过了一个多月才被发现。很快她就走了,不会是释放,很可能是去服刑,但她带铐子的故事成了狱中的黑色幽默,应该说是一个荒诞派作品的好题材。
我还看过另一个长期带背铐的。把我调进她的号是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四十岁以上的中国人对这个日子应该比较敏感。那天早上气氛就很异常,队长们的脸比平时拉得更长绷得更紧。小荣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哀乐声,我们正议论这哀乐是为哪位大人物而奏,就听到队长在门外开锁的声音。我们以为议论被队长听见了,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声。队长小声说:“你,收拾东西出来。”一般筒道里有点儿声音,所有的犯人都会竖起耳朵听,因为队长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而不准叫犯人的名字则是队长们的“监规”。我们没有代号,所有人都是第二人称“你”,如果没有手指的配合当然就分不清是哪个你。那天队长说的是“你”,分明指的是我。“收拾东西出来”这句话在狱中是最暧昧的语言,你别想从队长的语调和表情判断那句话的背后是手枪还是玫瑰。我是第二次听到对我说这句话,最后一次跨出牢门时我听到的也是同样的话,一个字都不多也一个字都不少。我紧张而又狼狈地把东西都堆在房门口,队长锁了这扇门去开另一扇门,这时候号里的人根据开门的声音肯定知道我并没有离开这个筒道,而我也明白了,这次“收拾东西出来”的背后,既没藏着手枪,也没藏着玫瑰。
东西搬进去后队长把我叫到管教办公室去谈话。管教是队长们的队长,她的眼睛像是一颗五光十色的宝石,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而且她总是眯着眼,好像不适应白天的光线,那简直就是一双真正的猫眼。这次谈话和上一次相比要和颜悦色得多,先是问我想不想家,家里是否给我送过东西,还说看我年轻给我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让我相信政府,认真对待这次考验,争取早日出去与家人团聚。我听得一头雾水,但并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回到号里没多久,当天的《人民日报》就送来了,头版头条是周恩来逝世的消息。不一会儿别的牢房就传出了哭声,队长的眼睛个个也是红的,所以任由犯人们哭,借着这个机会,犯人们新仇旧恨自艾自怨,一时间哭声连成一片。我刚调进新号里的一位中年妇女看到报纸开始大骂周恩来。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调我来这个号,因为我的“反动”观点之一是反对江青利用批林批孔批周公,和她的政治观点正好相反。她个子小,头发盘在脑后,挺文雅的样子,即使说这些话也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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