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莫若父,孙骐早瞧见儿子眼底深处那抹冷寒,亦注意到他执壶极紧,虽这番应对看来似乎无事,但亦不承想他会对自己有什么举动。如今这郑重一拜,立时唬得孙骐心神微惊,不知这儿子有何作为,只小心翼翼地不敢做声。只见他亦执壶斟酒,膝行至前,提杯高举过头送到他面前,“爹,您半生操劳,只为儿子,如今孩儿已经长成,深知爹爹心中挂累。孩儿仅以此酒暂代抚育之恩!从今往后,儿子定不负爹爹期望!”一番话落,他猛地将酒往口中一灌,明晃晃如刀背刃光的眼神直射向孙骐。
孙骐原本拿着酒盅的手轻轻一抖,险些泼将出来,只勉强陪着笑意,“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此时孙永彰也正回到孙骐身边,眼见着场面有些冷,便陪着一笑,“爹啊,现下已过亥正,大哥今儿成婚,嫂子可还在屋里等着哩!”
孙骐听得此话好比是死囚遇了赦,然瞅见相渊神色,又不便直言,只得勉强笑了笑。
相渊一听此说,想着女儿新房无趣,现下也已晚了,正该新郎回房才是,便也跟着道了句,“呵呵,论时,也的确有些晚了……”边说,边瞅了孙骐一眼,打趣道,“啊!已过亥时了呵,新郎再不回房,只怕新娘一不高兴,可就不许洞房了啊!哈哈哈!新郎倌,快回房去吧!”说着,连连拍了拍孙永航的肩膀几下。
孙永航冷眼扫过被相渊拍过的肩膀,唇角微乎其微地掀了下,仍带着笑意朝席间众人一揖到底,“既如此,永航告辞!”
“呵呵呵,去吧去吧!”
孙骐眼见着儿子离去,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继续应付着亲家说笑饮酒。
孙永航退出外堂,却并不往新房走来,反而折向北,行过正房正院,在正房内院一棵临窗的银樨树下站定。
屋里隐隐传出些声响,他忍不住凑上前细听:
“唉……孩子,是奶奶不好!是孙家亏欠你呀……”
“孩子,你恨奶奶吧!是奶奶心中存了私……这身子,这身子虽不行了,可究竟还能撑得起来,是,是奶奶对不起你……垂绮,你哭一声,你但凡哭一声,奶奶心里也好受些!孩子……奶奶知道你怨我,怨孙家,怨航儿……可这一次,真的不能眼看着孙家就这么完了……孩子啊!千错万错都是奶奶的错!都是孙家的错!你恨着奶奶也好,恨着孙家也好,可就是别恨着航儿哪……那孩子心里也苦!他也苦啊……”
“……恨谁?我还能恨谁去啊?呵呵……”
屋里头透出两声冰冷异常的笑声,锥刺般扎入孙永航的心底,一抽一抽地攫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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