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洁白而寂寥的花朵,是乡村的纯情女子,没有谁会在意。他们只在意它们的针刺。成排地种着,种得密密的,长大后针刺交锁,郁郁青青,密不透风,有两三米高,是极佳的防风墙。村上人都叫臭橘帐子。倒底是臭橘帐子还是臭橘障子?没人说得清。如果是防风的初衷,那该叫臭橘帐子,可是它似乎还有个防盗的用途。旧社会匪患猖獗,村上家家户户都种,连成排,成为一种生物的围墙,类古战场上的鹿寨。贼人钻吗?钻不过来;搭梯子呢?上是大约可以上得去,下来呢?密集的刺簇拥着,想下来是件相当棘手的事,不,是相当棘身的事。砍倒几株吗?下头砍倒了,上头却拉不出来,交织得比帆布还要紧密;全部砍倒吗?天!又是一道防御工事!
不管怎样,臭橘障子是大有用途的。但是现在少了许多,一是没人种了,二来开路建房建猪舍,嫌碍事,砍倒了,然而残余的仍有十之五六。要是再闹匪乱怎么办呢?绪东听说,田庄原来匪乱挺多的。
那是解放前的事,和全国许多地方一样,这地方也是土匪横行,各自为乱,匪与民,匪与匪,混战不休。当地人都称为“贼”,有别于偷鸡贼的“贼”,也叫“马子”。田庄本庄就有几个,有叫“小皮袄”的——据说是因为抢了个皮袄而得此名——有个叫“烧包”——爱穿新鲜衣服,故称“烧包”。这“烧包”是个很横的贼,手下有百十条枪,一条枪就是一个人。他是个像样的贼了。后来让他一个徒弟打死了,从后头一枪崩了后脑勺。
那个叫“小皮袄”的,解放的时候在曹沟地方叫人捉住了,差一点被整个死。他们割下他屁股上的肉,塞到他嘴里叫他吃,还要问着他:“好不好吃?”他赞:“好吃!”他们把他开了膛,用木棒撑开肚皮,愤怒的人群往他肚膛里扔石子,扔了一肚子。后来拉回田庄来埋——他也有近房的——埋在村南的地里,许多年后耕地,还能耕出一种红皮石子来,本地没有而曹沟有的。那时死了多少贼呀!据说有一个是用棒子秸活活烧死的,烧得缩成黑黑的一团,孩子般大。有个女贼也死得很惨——是的,还有女贼呢!
一个叫……什么大娘,应该是个少妇,丈夫也是个贼,先被人打死了;她死的时候是个傍晚,刚吃了晚饭,被一个叫“老木耳”的村民用一根铁标枪捅进肚子里,晚饭都带出来了。又有一个叫“小洋盘”,为什么叫“小洋盘”?现在大约没人知道了,据说当初是被“烧包”抢来的,后来就做了贼,是个为虎作伥的伥鬼。老人说她生得白净标致,骑个大白马,英姿飒爽。她倒是没有死,解放后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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