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光射到炕上,照着我的小红脚丫儿。炕底下还升着一个小白铁炉子。里外的暖气合流, 使人们觉得身上,特别是手背与耳唇,都有些发痒。从窗上射进的阳光里面浮动着多少 极小的,发亮的游尘,象千千万万无法捉住的小行星,在我的头上飞来飞去。
这时候,在那达官贵人的晴窗下,会晒着由福建运来的水仙。他们屋里的大铜炉或 地炕发出的热力,会催开案上的绿梅与红梅。他们的摆着红木炕桌,与各种古玩的小炕 上,会有翠绿的蝈蝈,在阳光里展翅轻鸣。他们的廊下挂着的鸣禽,会对着太阳展展双 翅,唱起成套的歌儿来。他们的厨子与仆人会拿进来内蒙的黄羊、东北的锦鸡,预备作 年菜。阳光射在锦鸡的羽毛上,发出五色的闪光。
我们是最喜爱花木的,可是我们买不起梅花与水仙。我们的院里只有两株歪歪拧拧 的枣树,一株在影壁后,一株在南墙根。我们也爱小动物,可是养不起画眉与靛颏儿, 更没有时间养过冬的绿蝈蝈。只有几只麻雀一会儿落在枣树上,一会儿飞到窗台上,向 屋中看一看。这几只麻雀也许看出来:我不是等待着梅花与水仙吐蕊,也不是等待着蝈 蝈与靛颏儿鸣叫,而是在一小片阳光里,等待着洗三,接受几位穷苦旗人们的祝福。
外间屋的小铁炉上正煎着给我洗三的槐枝艾叶水。浓厚的艾香与老太太们抽的兰花 烟味儿混合在一处,香暖而微带辛辣,也似乎颇为吉祥。大家都盼望“姥姥”快来,好 祝福我不久就成为一个不受饥寒的伟大人物。
姑母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向炕上瞟了一眼,便与二哥等组织牌局,到她的屋中鏖战。
她心中是在祝福我,还是诅咒我,没人知道。
正十二点,晴美的阳光与尖溜溜的小风把白姥姥和她的满腹吉祥话儿,送进我们的 屋中。这是老白姥姥,五十多岁的一位矮白胖子。她的腰背笔直,干净利落,使人一见 就相信,她一天接下十个八个男女娃娃必定胜任愉快。她相当的和蔼,可自有她的威严 ——我们这一带的二十来岁的男女青年都不敢跟她开个小玩笑,怕她提起:别忘了谁给 你洗的三!她穿得很素静大方,只在俏美的缎子“帽条儿”后面斜插着一朵明艳的红绢 石榴花。
前天来接生的是小白姥姥,老白姥姥的儿媳妇。小白姥姥也干净利落,只是经验还 少一些。前天晚上出的岔子,据她自己解释,并不能怨她,而应归咎于我母亲的营养不 良,身子虚弱。这,她自己可不便来对我母亲说,所以老白姥姥才亲自出马来给洗三。 老白姥姥现在已是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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