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的油箱在冒烟,少年矫健的身影在旷野深处奔跑。他飞快地跑,速度快得就像琴槌。像刚换上的新弦,一根细亮的金属C弦。
吉他琴砰砰作响,像是有人在拆掉古老黑夜的监狱外墙,拆墙,拆墙运砖,有人“咕咚”一声把头从墙的另一面伸过来,同时伸过来的还有一道炽热的阳光,正午之光,布满了奴隶时代般墙体的裂缝被一道道阳光照亮熏黑。
我的床周围热哄哄,紧靠着一幢旧宅雕花的大木窗,窗外是个终年阴湿,铺砖头的天井,天井静悄悄,似乎笼罩在秘密的聆听中,从我睡觉的房子到外面北大街的宽马路,中间还相隔有三重宅院的人家。也就是说,两个天井,一条又弯又狭的走廊,走廊上堆满了各种煤球箱、纸板箱,垃圾杂物。可是那天晚上,我和街道之间的距离似乎一览无余了,我和世界彼此裸露在了对方面前,它用它的吉他琴,火热嘶哑的歌声;我用我骇人的灵魂苍白和年少心灵。它树立起来,我躺着,惊悚得浑身不敢动弹。有时候这个平面上的几何图形又完全颠倒过来:它(知青们、吉他们)变成了一条直直的横线,我睡觉的姿式却是呈竖直线如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射向它。隔开了数重院墙、天井、街区,我们之间有一次无声的爆炸,一种原始或自然天性的生死碰撞。我听见那外面世界半醉的歌声伴随一阵哈哈狂笑,在半空停顿下来,吉他的面板声音又响起: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啊,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第二部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2)
“爱情”。我懵懵懂懂的脑袋被这个从天而降的词弄得一阵发酸、炽烫。最初的情欲之火掠过少年的身体。像暴雨前夕闷热的稻田上空一阵清凉的风。像酒精灯上“呼”地燃起一片蓝色的火焰。与其说被点燃的是酒精,不如说是无形的空气。
它是一颗小小淫乱的种籽。它是吐在国家僵死的脸上一口夏夜的唾沫。它是被宰杀阉割的复仇又重新回来,拖着残损难看的身躯。它是最美丽的邪恶和最难看的美丽。它有一张难看的脸,除非看它的那双眼睛并非少年的眼瞳。吉他琴砰砰作响,它有一根乌黑的发辫。
鲜红的汗滴。擅长于狞笑的刀疤。这页记忆已被吉他琴撕破过,我正在努力拼贴。我对着吉他面板喃喃低语,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对着忏悔室的洞口。音乐源自一切人世的洞穴门,它首先是从洞穴里传出来的,它表明了我们的祖先曾经困居于黑暗恐怖的山顶洞窟。表明了人类的身体对于回声的敏感渴慕。它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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